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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时候我很调皮,在右边额头有很长的一道疤,被缝了4针,象条蜈蚣一直爬在那,于是我留了长长的刘海就是为了遮住它。
还有我的右手,几乎废掉,记得受伤时一只手血肉模糊,隐约可以看见丝丝拽拽的肉皮下露出的白指骨。妈妈抱着我跑到医院,那个有着长胡子的老爷爷只是摇了摇头,可最终还是在我的哭喊下决定一试。没打麻药,因为那会影响愈合,我看着医生勉强的用针了着我的肉皮,我的恐惧和疼痛注定了我对我右手的厌恶。我从来没有失而复得的喜悦,不论它能写出多么贴切的比喻,能画出多么漂亮的画,我都一样的厌恶它。
真的,那上面的缝针的伤疤一直一直提醒着我当时我的眼泪和恐惧。我总是习惯性的把右手背在背后,我不愿别人窥视我丑陋的伤疤,也不愿别人从那丑陋的伤疤中看到我的内心曾经的软弱和恐惧。
因为缝针的缘故,右手的手指比左手短上了几乎一节,这更是我厌恶它的理由。它永远是丑陋的,就算有一天我的伤疤长平,我的右手依然与别人不同。
我于是那么喜欢我的左手,我留长长的指甲,精心的修剪;漂亮的手镯也只戴在左手的手腕上;我一度感激上帝因为结婚戒指是戴在左手的……
我象偏执狂一样恐惧和别人握手,恐惧和陌生人吃饭,因为那时我不得不把右手展露在人前。我不想,我不想,我不想在同时也把我内心那个哭泣的孩子展露出来。
直到有一天,我在一个男孩子面前伸出我的右手,也许只是一时的冲动,可他连看都没看,只是淡然的别过头,说:你的手又不好看。
对,有什么好看的,那么丑陋的伤疤,我一直隐藏的伤疤,我竟然把它展露在人前。缩回手,我把它背在背后,眼泪竟在眼圈里打着转,我好想狠狠的打自己一巴掌,用这只有着丑陋伤疤的右手。
回家后便是失眠,我在床上辗转反侧,把右手从被子里拿进放出。可都那么别扭,无力入眠。
于是在午夜一个人起床,在洗漱间反复的洗手,我用力的撮,狠不能撮平那伤痕,撮去我内心对它的厌恶。房间的灯光昏暗幽黄,我的右手在水流下苍白寂寞,我突然捂住嘴痛哭起来。我不想要这该死的伤疤,我宁愿失去我的右手,我宁愿只有一只手就那么活下去,我宁愿当时那个爷爷没有缝起那模糊的血肉,我宁愿只有一只手就那么活下去,把我的右手和我那丑陋一起从我的生命里剥离……
回到房间,我坐在床边,黑暗中对着窗举起我的双手,黑暗中它们似乎没有不同。……我用右手写出的文章,用左手拿着的稿费。我用右手画出的画,用左手拿到的奖状,我用右手创造生活,却又时时把右手背在背后……
我真的能放弃我的右手吗?!我不停的问自己。那丑陋的伤疤也许是终身都要盘踞在上面,可我真的可以为了它放弃我的右手,能写出美丽文字的右手,能画出漂亮孩子的右手……
——我厌恶的到底是什么?!是我的右手,还是那伤疤。
——伤疤。
原来我一直不愿面对的是那伤疤,可为了伤疤我竟然厌恶我美丽的右手。
我突然想通了,我为什么要讨厌那伤痕呐,那是已经发生的伤害了,我又怎么能让那伤害一直延续着,一直侵蚀着我,不能快乐。
我不想再隐藏我的右手了,那伤疤也已经是过往了。不论别人是诧异或厌恶,我相信我都可以面对,坦然的面对。
伤疤只是生命的一个记忆,只是我们曾轰轰烈烈活过的证据,原来它是美丽的,而一直让我无法释怀的是我对自己的苛求。
我懂了,不要用过往惩罚现在,我懂了,伤疤自有自己的意义,自有自己的美丽。
我终于可以把头发高高的扎起,露出我光洁的额头,我终于可以坦然的和别人握手……我终于可以从自己给自己的阴影中解脱,从新快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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